凌晨四时,燕塞湖还沉浸在墨色的寂静中。我裹紧外套沿着湖岸行走,脚踩碎叶的声响惊起几只水鸟,翅膀扑棱声划破雾霭,很快又被更大的寂静吞没。远山如黛,近水含烟,整个世界仿佛一幅未干的水墨画。
东方天际逐渐泛起蟹壳青的微光,湖面开始显现细碎的波纹。突然有渔歌从对岸飘来,悠长的调子像一把梭子,在晨雾中织出时间的纹理。老渔民撑着竹筏缓缓划过,船头油灯的火苗在风中摇曳,成为天地间唯一跃动的光点。
“千峰里,长烟落日孤城闭”而此刻却是朝阳将出未出
群山如虔诚的僧侣
等待着光明的加冕
五时三刻,天际线突然裂开一道金缝。初时只是柠檬黄的细线,很快晕染成橘红、玫紫、钴蓝的渐变光谱。云层被点燃成熔金的河流,山脊镶上流动的光边。最奇妙的是湖面的倒影——天空的瑰丽色彩被水面揉碎,又重组出万千闪烁的光斑。
当太阳终于挣脱地平线的刹那,金光如瀑布倾泻。原本青灰色的山体瞬间层次分明,秋林的黄栌、枫树显出火红的本色。湖水变成铺满金箔的绸缎,几只野鸭游过,划出粼粼的波痕。有个孩子指着天空大喊:“太阳在湖里洗了个澡!”引得众人会心一笑。
我忽然想起柳宗元在《小石潭记》里写的“日光下澈,影布石上”。此刻的阳光不仅照亮山水,更照见了时间的形状。露珠在草叶上折射出七彩光芒,蜘蛛网变成精巧的银丝工艺品,连石阶上的苔藓都显出翡翠般的质感。
太阳完全升起后,景区渐渐喧闹起来。而我最怀念的,仍是破晓前那片刻的悸动——光与暗博弈时产生的微妙张力,如同生命孕育时最初的胎动。这让我想起宋代郭熙在《林泉高致》中的见解:“山以水为血脉,以草木为毛发,以烟云为神采。”而日出时分,正是山水神魂最生动的时刻。
收拾三脚架时,发现镜头沾了露水。透过水珠看出去,整个世界都带着柔光滤镜。这或许就是燕塞湖日出的馈赠——它不仅给予光明,更教会人们用饱含露水的眼睛重新打量世界。
归途中山路回转,每次回头都能看见不同的光景:有时湖面像打翻的调色盘,有时群山如新淬的宝剑。忽然明白古人为何要“跋山涉水观日出”——我们追逐的不仅是太阳,更是天地初开时的原始感动。
回到民宿沏了杯当地的山茶,茶叶在杯中舒展如初生的柳芽。窗外的燕塞湖已是碧波万顷,而那道破晓的金光,早已烙在记忆的底片上。









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