四月的风拂过北山,像一管柔软的画笔,蘸着融雪和暖阳,在山峦间晕开连绵的春意。清晨薄雾尚未散尽,山脚的桃花已迫不及待地探出粉颊,枝头叠缀的花瓣如少女的裙裾,在微风里簌簌轻旋。我沿着青石阶步步登高,恍若踏入一首立体流淌的唐诗——
“人间四月芳菲尽,山寺桃花始盛开”白居易的句子在此刻有了温度,那些倚着峭壁生长的野樱,分明是谪仙挥毫时溅落的墨点
半山腰的梨花园最为壮观。千树万树的白花堆成云海,蜜蜂的嗡鸣与落瓣的轻响交织成春日的和弦。几个写生的学生坐在花荫下,画板上流淌着斑驳的光影。忽然想起宋代郭熙的《林泉高致》:“春山澹冶而如笑”,此刻的北山正是这般含笑的模样,每一条褶皱里都藏着生机。
穿过紫藤缠绕的廊架时,遇见一对银发夫妇携手拍照。老先生仔细为妻子别上鬓角的山茶花,镜头定格的笑纹比春花更动人。他们告诉我,每年清明前后都要来北山,“四十年了,看花的人从我们变成我们带着孙子,只有这座山的花期从不失信”。这话语里藏着比花期更恒久的浪漫。
登顶时已是午后。俯瞰山谷,杜鹃花泼洒出大面积的玫红与雪青,像打翻的调色盘倾泻而下。远处城市轮廓在春岚中模糊,唯有山风裹挟着花香,将尘嚣隔离在外。坐在古松下的石凳小憩,发现石缝里钻出几株紫色地丁花——原来浪漫从不只属于绚烂的花海,也蛰伏在细微的顽强里。
下山途中夕阳西斜,逆光里的花瓣变得透明,如无数盏小灯笼点亮归途。忽然悟得:北山的浪漫不在花事之盛,而在于草木有序的轮回、生命暗合的节律。当城市用霓虹定义浪漫时,山花却用最古老的物候法则,年复一年地完成与春天的盟约。
暮色四合时回望北山,最后一抹霞光正为花枝镀上金边。手机里存满照片,但真正带走的,是衣袖间挥之不去的清香,和山风递来的一句花语——“且看来年”。









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