天还未大亮,城隍庙飞檐翘角的轮廓刚在晨雾中显形,青石板路上已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。三轮车轱辘压过百年石砖的咯吱声,竹筐摞叠时清脆的撞击声,还有早行人间用方言问候的短促低语,共同织就了这座江南古城每日初醒时的序章。
当第一缕阳光钻进文昌巷的窄缝,七十二间半的老宅门板次第卸下。戴着靛蓝袖套的摊主们像变戏法似的,转眼间把三轮车上的货物铺陈成斑斓画卷:沾着露水的马兰头码成翡翠塔,活蹦乱跳的河虾在塑料盆里踢踏出细碎水花,竹匾上晒着的霉干菜正把阳光酿成咸香。转角处的老茶灶突突冒着白烟,铜壶盖跳动的节奏里,穿对襟衫的老茶客正用紫砂壶盖轻拨浮叶。
梅花糕铁模与炭火相触的滋啦声里,红糖浆在蜂窝状的糕体里流淌成琥珀河流
老虎灶前的葱油拌面师傅手腕翻飞,细面在空中划出金线,落碗时刚好盘成同心圆
卖酒酿的阿婆揭开陶瓮,甜香裹着热气直往人鼻尖钻,木勺沉底的瞬间带起半朵糯米云
穿真丝睡裤来买菜的阿姐,和拎鸟笼遛弯的大爷在豆腐摊前寒暄,两辆自行车把巷口堵得严实,却不见有人按铃催促。修棕绷的手艺人蹲在墙角,粗麻线穿梭时的韵律,竟与隔壁摊主剥毛豆的噼啪声莫名合拍。当电子支付的提示音在某个瞬间突然密集,蹲在石阶上吃小馄饨的摄影师慌忙抬起镜头,正捕捉到扫码牌与传统杆秤在晨光中达成微妙平衡的刹那。
日头攀上魁星阁尖顶时,送货的电动车开始在人流里蜿蜒穿行。游客团的小红旗刚从街角探出头,老茶客们已默契地收起马扎。但那些盛过豆浆的粗瓷碗还带着余温,竹筐缝隙里漏下的菜叶仍在石板上投出细长影子——这座六百岁的市集永远会在黎明时分重生,如同姑苏城外运河的水,古老却新鲜地流过每个清晨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