当城市的光害渐渐消失在蜿蜒的山路后方,阿里山的轮廓在暮色中愈发清晰。傍晚五点半,我们抵达海拔2000多公尺的露营区,松针的清香与湿润的雾气扑面而来。工作人员指着西侧堆叠的云海笑道:「今天能见度好,晚上说不定能看见银河的腰带。」
帆布帐篷内已备好厚实的防潮垫和睡袋,LED串灯在三角帐顶摇曳出暖黄光晕。邻帐的香港游客正用保温杯冲泡阿里山高山茶,茶香混着炊烟袅袅升起。我拉开帐帘时,一只台湾猕猴正蹲在远处的树梢上啃食野果,见人也不惊慌,仿佛早已习惯与露营者共享这片山林。
「十年前第一次来阿里山露营时,还要自己背帐篷上山呢!」营地管理者陈大叔边帮我们调整营钉边说,「现在有生态木栈道和太阳能淋浴间,但星空还是同一片星空。」
当晚霞彻底沉入云海,真正的奇迹才开始上演。晚上八点整,所有照明灯具同步熄灭,阿里山暗夜公园模式正式启动。初时只觉得天地陷入墨色,待瞳孔逐渐适应,银河竟如打翻的珍珠匣子般倾泻而出。
北斗七星倒悬在姊妹潭方向
火星在东方山林线上泛着橙红光芒
偶尔有流星划破猎户座的箭袋
来自台中天文协会的志愿者架起天文望远镜,镜头里土星环的切面清晰如钻石雕刻。几个孩子裹着毛毯挤在目镜前惊呼时,他们的呵气在寒夜里结成白雾,与星空融成一片。
凌晨三点被一阵窸窣声唤醒,掀开帐帘竟见三只山羌在月光下觅食。它们蹄尖踏过落叶的声响,与远处领角鸮的啼叫交织成夜曲。再醒来时天已微亮,云雾正从祝山观日平台流泻而下,宛如牛奶瀑布。我们嚼着夹有高山高丽菜的饭团,看第一缕金光将玉山群峰染成暖橘色。
收叠帐篷时发现内帐凝满了露珠,抖落的水滴在朝阳下折射出细小彩虹。下山前用营地的桧木桶泡了最后一次脚,温热的水汽里还留着星夜的味道。回程车上翻看照片,最动人的不是任何风景照,而是那张曝光30秒的星空轨迹——那些环绕北极光的同心圆,记录了我们与宇宙共同旋转的一夜。
「下次要在萤火虫季再来。」离开海拔标志牌时我暗自想着,那时帐篷周围应该会飞舞着另一种星星。









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