当最后一缕冬寒被江风揉碎,巫峡便悄然披上了春的羽衣。晨曦初露时,峭壁间的薄雾如轻纱般浮动,仿佛有仙人正以云梭织就一幅流动的水墨长卷。两岸青山从冬眠中苏醒,新绿如泼墨般层层晕染,偶有几树野樱探出峭壁,粉白的花瓣随风飘落,在碧绿的江面上旋舞成诗。
春日的江水不复冬日的沉凝,倒像被唤醒的碧玉,泛着翡翠般的光泽。融雪汇成的清流与地泉交融,使江面漾起细密的涟漪,如同万千银鳞在阳光下闪烁。船工号子伴着猿啼在山谷间回荡,货船划开的水痕里,偶尔能看见成群的桃花鱼逐浪嬉戏,它们银白的脊背跃出水面时,仿佛将星辰揉碎在了春波里。
最具生命张力的莫过于垂直的岩壁。铁线蕨从石缝中探出蜷曲的嫩芽,石斛兰垂下流苏般的花穗,最令人惊叹的是那些倒悬的松树——它们的根须如青铜锁链紧扣岩壁,新生的松针却柔软如雀舌,在风中轻颤时,宛若正在弹奏无声的春之序曲。采药人的背篓里渐渐装满新采的当归与天麻,他们踏出的羊肠小道上,昨日的足迹已被今日的野花覆盖。
春雾弥漫的午后,巫峡化作仙境。金丝猴家族在林间举办宴会,幼猴叼着嫩笋在树冠间荡秋千;白冠长尾雉展开锦缎般的尾羽,求偶的鸣叫与布谷鸟的二重唱在山谷里交织。最奇妙的是雨后初晴时,湿润的空气中漂浮着松脂与野兰的混合香气,岩蜂忙碌地穿梭于杜鹃花海,它们振翅的嗡嗡声,竟与江流拍岸的节奏形成了奇妙的共振。
当夕阳为神女峰戴上金冠,春日的狂欢渐渐沉入温柔的夜色。渔火如萤虫在江面聚散,两岸村落升起袅袅炊烟,空气中飘来腊肉炒春笋的香气。夜航的客轮拉响汽笛,惊起几只水鸟,它们的剪影掠过月亮时,翅膀沾满了杏花的芬芳。吊脚楼窗口透出的灯火,倒映在江水中碎成万千光点,仿佛把银河引进了人间。
巫峡的春天从来不是静物画,而是一部用光影、声响与气息谱写的交响诗。每块岩石的苔衣里都藏着生命的密码,每朵浪花都在诉说着时光的故事。当最后一瓣桃花随水流向远方,这场浩大的复苏仪式才刚刚揭开序幕——因为春天在此处,本就是一曲永不终章的万物颂歌。









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