晨光熹微时踏入中岳庙的朱红山门,千年柏树的清香裹挟着香火气息扑面而来。高悬的"峻极于天"匾额在青烟中若隐若现,仿佛在提醒着每位来访者:这里不仅是地理意义上的中原腹地,更是精神层面的天地之中。
沿着青石板路缓步前行,两侧碑林如时空长廊。东汉的《嵩山太室石阙铭》斑驳的刻痕里,藏着历代帝王祭祀的庄严仪轨;唐代的《少林寺碑》则见证了禅武合一的修行智慧。手指轻触冰凉的碑石,恍若听见历史长河里木鱼与晨钟的和鸣。
天中阁的飞檐在云雾中若蛟龙探爪,登临这座象征"天地之中"的建筑时,正遇道长在太极广场授课。数十位修行者白衣飘飘,动作如云卷云舒。"注意气息沉于丹田",道长的指导声似远似近,"观想自己如嵩山石,任风云变幻而岿然不动"。
依着汉白玉栏杆静坐,尝试将注意力集中于呼吸。起初思绪如山下颍水奔涌,渐渐在松涛声中沉淀。当夕阳给峻极殿镀上金边时,忽然体悟到《黄帝阴符经》所言"观天之道,执天之行"——原来禅修不是对抗杂念,而是学会如天空包容流云般接纳所有升起灭去的念头。
御碑亭旁的汉代柏树虬枝如龙,树荫下设有茶席。青瓷茶盏中绿茶舒展,道长演示着茶禅一味的仪轨:注水时水流如尺,寓意做人要有度;分茶时七分满,暗合月满则亏的天道。"你们看这茶叶",他拈起一片在掌心,"采时经受杀青揉捻,泡时又遇沸水煎熬,最终才释放清香——修行亦然"。
捧着温热的茶盏,观察水面倒映的柏影摇曳。忽然想起宋徽宗在此祭祀时封的"将军柏",千年古树或许早已参透:所谓荣辱,不过如茶烟般转瞬即逝。当茶香与柏香在鼻腔交融,竟分不清是人在品茶,还是茶在度人。
暮鼓声中步入峻极殿,烛光將琉璃瓦映成暖黄色。众人在团蒲上结跏趺坐,跟随道长诵读《清静经》。起初拘谨于生僻的经文,渐渐被悠扬的韵调带入某种共振。当念至"人能常清静,天地悉皆归"时,殿外忽起山风,檐角铁马叮当,恍若天地在应和。
夜课毕时月满中天,石阶上的露珠映着星辉。有位同修轻声说想起王维那句"行到水穷处,坐看云起时",我卻想起殿内那尊历经九朝香火的玄武像——或许真正的禅修,就是学习这种历劫而不改其性的从容。
离别时收到道长赠与的柏籽香,他说这是取自那棵汉柏的果实所制。返程车上点燃香篆,青烟袅袅中回忆这场禅修之旅:我们未曾追逐神通异能,只是学习在碑刻前读懂时间,在柏树下体会生长,在茶香中感知当下。
当中岳庙的飞檐最终消失在视线里,手机收到同修的信息:"回北京堵在三环了,但心里还坐着嵩山的团蒲。"不禁莞尔——原来真正的修行道场,从来不在某座特定的庙宇,而在于每个能够安住当下的瞬息。正如《道德经》所言"归根曰静",这次禅修最大的收获,或许是找到了那条通向内心静谧的归途。









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