当冬日的第一场雪悄然覆盖灵岩寺的青瓦飞檐,这座千年古刹便展现出不同于其他季节的独特风韵。雪花如同无数洁白的蝶翼,轻轻栖息在古柏枝头、石阶廊下,将喧嚣尘世隔绝于山门之外。
“古寺枕寒碧,梵音穿雪来。冰棱悬钟口,松涛化莲台。”
踏着积雪循阶而上,脚下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,仿佛是时光的絮语。山门前的石狮披上了雪袍,威严中平添几分憨态,额际的雪花如同天然的白眉。穿过天王殿,庭院中的唐槐汉柏银装素裹,虬枝托着晶莹的雪团,偶尔有积雪从枝头滑落,惊起几只灰雀扑棱棱飞向藏经阁的翘角。
大雄宝殿前的香炉依然青烟袅袅,雪花落入香灰时发出细微的呲呲声。殿内佛像悲悯的目光透过飘雪的窗棂,与殿外雪压青松的禅意形成奇妙的呼应。绕到殿后,明代壁画中的飞天仙女衣带似乎与飘雪的轨迹重合,让人恍惚间分不清画里画外。
最令人称奇的是寺后的灵岩塔。这座北宋时期的砖塔在雪中愈加挺拔,每层塔檐的铜铃凝着冰凌,风过时发出清越的声响,不像平日那般沉闷,倒像是梵呗的变调。塔身斑驳的砖缝被白雪填平,仿佛岁月留下的皱纹被暂时抚平。站在塔下仰望,雪花绕着塔尖盘旋,宛如无数白衣天人绕塔礼拜的盛景。
转到方丈院时,忽见墙角数枝腊梅破雪而出。金黄色的花瓣衬着白雪,幽香被冷空气凝练得更加清冽,与佛前供香的檀香气交织成独特的冬之香韵。僧人们扫出的小径蜿蜒如篆,青石板路面上洒落的松针在雪中勾勒出天然的水墨画卷。
坐在禅茶室的窗边捧一杯热茶,看雪花无声地落在放生池的残荷上。池中锦鲤在薄冰下游弋,红白相间的鳞片偶尔闪过金光,与琉璃世界中的生机构成动静相宜的禅机。茶香氤氲中,忽然理解为何古人说“冬日参禅最好时节”——这份极致的寂静,本就是最深刻的教诲。
暮鼓响起时,雪渐渐停了。夕照给雪地镀上淡金,晚课的木鱼声穿过回廊,惊起檐角积雪簌簌落下。离寺回首,见灯笼已亮起暖光,在纯白世界里点染出慈悲的温度。这雪中的灵岩寺,确比平日更接近净土的模样——不是肃穆得令人敬畏,而是庄严中透着温柔,仿佛佛陀在严寒中为众生擎起的一盏心灯。
归途的脚印渐渐被新雪覆盖,但那份雪中古寺的庄严气象,却如同钟声般在心间久久回荡。原来真正的庄严,不在于金碧辉煌,而在于岁月沉淀后的从容,在于万千雪花也掩不住的生命力——就像灵岩寺的冬景,在素净中显厚重,在寂静处闻惊雷。









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