凌晨三点,闹钟划破寂静。推开窗,合欢山的轮廓在月光下若隐若现,北斗七星正悬在山巅之上。检查背包:头灯、保温瓶、能量棒、登山杖——这是我第五次挑战合欢山,却依然像初次登山时那样心跳加速。
与小组成员汇合时,大家默契地压低声音,仿佛怕惊醒沉睡的山神。领队老陈用激光笔指向天空:「今天云层薄,日出后能看到云海的概率很高。」他的话音未落,几个新手已经兴奋地搓手呵气。
登山口的海拔标注着3158米,路灯在晨雾中晕出鹅黄光圈。前半小时的石阶最为磨人,我采用「两步一吸」节奏,听着登山杖叩击花岗岩的清脆声响。海拔3300米处的观景台,有个小女孩正对着山谷大喊,回声惊起一群星鸦。
「记得第一次来时的狼狈吗?」队友阿杰递来巧克力。三年前我在这里严重高山症发作,如今却能笑着指认玉山杜鹃与台湾冷杉的区别。
日出前二十分钟抵达主峰,3417米的石碑结着霜花。当第一缕金光刺破中央山脉,云海果然如熔化的白银般翻涌。有位白发长者静坐崖边,后来才知他是退役高山向导,每年今日都会来此悼念遇难山友。
在等待全员登顶时,我发现岩缝里有株高山杜鹃正在开花。这抹粉红让我突然理解:登山的意义不在征服高度,而在于学会在稀薄空气里仍能发现微小生机。
下山时膝盖开始酸痛,不得不采用Z字型走法。在松雪楼喝到的热姜茶,比任何米其林料理更令人感动。途中遇见正负重训练的搜救队员,他们的背包挂着冰爪,脚步声沉稳如山的脉搏。
回到登山口已是午后,停车场有辆车上贴着「人生第一座百岳」的贴纸。车主正在车尾箱整理装备,阳光下,他晒红的脖颈与微微发抖的手腕,像极了我珍藏的初心。
夜晚整理照片时,发现抓拍到一道彩虹正好横跨奇莱山脊。这趟旅程让我再次确认:山林从不许诺轻松,但总会馈赠超越预期的风景。正如那位退役向导所说:「山会记住所有认真行走的人。」
合欢山的页岩仍在风化,杜鹃花开花落,而登山者用疼痛与欢欣篆刻的日记,终将成为山脉记忆的一部分。下次再来时,或许我会在某个转弯处,遇见今天这个更加从容的自己。









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