天未破晓,巷口的蒸笼已腾起白雾。包子铺的老张头用袖口擦了擦额头的汗,将一屉屉羊肉大葱馅的包子码得齐整。隔壁豆腐脑摊的刘婶儿正往瓷碗里舀着滑嫩的豆花,葱花与辣子油的香气勾住了行人的脚步。这是市井的清晨——热气、吆喝声、铜钱落入木匣的脆响,交织成一首未谱曲的序章。 转过街角,铁匠铺的炉火映红了半条街。王铁匠抡锤的节奏与对面茶馆的说书声奇妙地应和着,学徒小子蹲在门槛上啃烧饼,炭灰在晨光中飞舞如金粉。布庄老板娘掀开蓝印花布门帘,抖落一夜积尘,绸缎的光泽便顺着门缝淌了出来。 午后斜阳为青石板镀上金边,锔碗匠李瘸子的摊前总是围满孩童。他手中烧熔的铜汁如流动的琥珀,转眼间便将豁口的粗瓷碗修补得滴水不漏。隔壁刻章摊的孙先生戴着西洋眼镜,狼毫笔在寿山石上走龙蛇,印泥红得像是采自晚霞。 檐角风铃叮当,糖人师傅老赵的铜勺在青石板上画糖丝。黄狗伏在茶摊桌下打盹,茶博士的长嘴壶在半空划出银色弧线。药铺掌柜眯眼拨弄着算盘,当归与陈皮的香气从紫铜秤盘间溢出,混着街尾传来的新麦馍香。 暮色初临时分,城隍庙前的空地支起竹竿架。王家灯笼铺的走马灯亮了起来,绘着西厢记的绢面随热气流转,引得书生驻足吟哦。卖菱角的船娘系好蓝布头巾,将新采的红菱码成小山,乌篷船头的老鸬鹚忽然振翅,惊散一池霞光。 酒旗在晚风中舒卷,酒肆里跑堂的唱名声忽高忽低:「糟鹅掌三份——烫两角桂花酿!」临窗的货郎数着今日所得铜钱,却不忘往乞儿破碗里丢两个大子儿。更夫敲着梆子走过石拱桥时,染坊晾晒的蓝印花布正随风摆动,像极了汴河上鼓帆的商船。 月上柳梢头,夜市方开张。胡人商队的骆驼铃铛声里,波斯玻璃盏与龙泉青瓷同列一摊。说书人醒木拍案,讲着前朝旧事,围着的人群中忽有小儿啼哭,卖梨膏糖的担子便恰到好处地晃了过来。 打更人的灯笼转过三街九巷时,勾栏瓦舍的琵琶声尚未歇息。油纸伞铺的学徒借着月光研墨,在伞面描摹山水;豆腐坊的石磨又开始转动,为明日的市声准备新的韵脚。这是永不落幕的盛世图卷——每个市井缝隙里,都藏着文明传承的密码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