清晨五点半,我背起行囊踏上华山北峰索道时,雾气尚未散去。缆车缓缓攀升,脚下是万仞深渊,云海在晨光中泛起金边。这是我第一次独自攀登五岳中最险峻的山峰,没有同伴的喧哗,只有心跳与缆车轨道的摩擦声交织成序曲。
苍龙岭的台阶像悬空的龙骨,两侧铁索挂满锈迹斑斑的同心锁。一对情侣正在挂锁时,女孩突然畏高蹲地哭泣,男孩手忙脚乱地安慰。我侧身绕过他们,忽然明白孤独并非缺失——当不再需要照顾他人情绪时,山风拂过耳廓的力度都变得清晰可辨。
在鹞子翻身前的观景台,我遇到一位银发老人。他举起老式胶片相机对着云海调整焦距,相机皮套磨得发白。“年轻时总想拍下每一片云,”他忽然转头对我说,“现在才懂,有些风景就像孤独,只能体验,无法装载。”快门声落时,一群飞鸟恰好掠过镜头。
长空栈道的木板宽仅三十厘米,岩壁渗出的水珠打在安全绳上。前方有个背包客每走十步就停下来深呼吸,我保持五米距离跟随他的节奏。这种陌生人之间心照不宣的默契,竟比许多寒暄更让人安心。当他在终点掏出巧克力分我半块时,我们甚至没有交换姓名。
日落前的东峰顶,游客渐渐散去。有个穿汉服的姑娘迎着风练习箫曲,漏音的旋律被山风扯成碎片。我坐在陈抟老祖下棋的石墩上翻看《华山志》,书页间夹着二十年前父亲留下的枫叶书签。那时他总说“登泰山而小天下”,如今我在华山之巅才体会到,孤独不是渺小,而是与天地达成某种平衡。
“孤峰不与众山俦”——古人早已参透,真正的巍峨往往生于独处
夜宿西峰气象站招待所时,我在留言簿看到潦草的字迹:“妈妈,今天我独自爬完了你最爱的那条路。”窗外北斗七星垂得很低,银河像打翻的盐粒洒在墨色天幕。想起日间在镇岳宫见过的对联:“松老云间鹤,潭深月里龙”,蓦然惊觉——孤独本就是生命最原始的形态,如同华山每块岩石都独立承受亿万年风霜。
次日下山途中,我在毛女洞喝到带着松针清味的山泉。卖水的老妪说这泉眼旱涝不涸,因为源头是岩石深处的孤独。我忽然笑出声来,原来整座华山都在用嶙峋的骨骼讲述同一个真理:当一个人学会与孤独共处,万物都会成为回响。









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