清晨五点的华山还笼罩在薄雾之中,千尺幢的石阶在晨曦中若隐若现。当我踏上第一级台阶时,背包里只装着最简单的行囊:一瓶清水、几块干粮,还有一颗渴望沉淀的心。这条通往海拔2154.9米南峰的路,不仅是地理高度的攀升,更是一场向内心深处的朝圣。
「登山的意义不在于征服,而在于被征服——被大自然的壮美征服,被自己的渺小征服。」一位在苍龙岭相遇的老修行者这样告诉我。他的话语像山间的清风,拂去我心中浮躁的尘埃。
在鹞子翻身的险峻处,我第一次停下来实践冥想。背靠万年玄武岩,面对深不见底的峡谷,闭目时却能听见最细微的声音:岩缝中渗出的水珠滴答声,远山松涛的起伏声,甚至能感知到脚下山脉亿万年的呼吸。这种感知让我突然意识到,我们平日里被各种噪音填满的内心,其实一直渴望着这样的寂静。
登上东峰观日台时,云海正在脚下翻涌。盘腿坐在唐宋时期僧人打坐的石台上,我开始理解何为「天地入怀」。当朝阳突破云层的那一刻,金光不是洒在脸上,而是直接照进心里。那种炽热不是温度的传递,而是对生命本真的唤醒。在这个高度,手机没有信号,社交媒体变得遥远,我们终于能够诚实地面对最原始的自我。
道教典籍《西岳华山志》记载:「华山之冥想,非避世之求,乃在世之修。」这让我想起在山腰道观看到的道士,他们扫落叶的姿态如同在进行某种仪式,每个动作都充满禅意。原来真正的平静,不是逃离尘世,而是带着尘世的阅历,在更高维度上与之和解。
最深刻的体验发生在长空栈道。当身体悬挂在千仞绝壁之上,所有世俗的焦虑都显得可笑。只能专注于当下的每一步,每一次呼吸。这种极致的专注本身就成了冥想——没有杂念的空间,没有后悔的余地,只有生命与岩壁最直接的对话。奇怪的是,在这种看似危险的环境里,我反而获得了前所未有的安全感,因为它强迫你活在绝对的当下。
下山时正值黄昏,夕阳把七十二个半悬洞染成金色。回头望去,华山依然沉默地矗立在那里,它见证过无数求道者的足迹,却从不评判任何人的修行。我突然明白,冥想不是要找到什么神奇的答案,而是要消解那些本不该存在的问题。就像山间的云雾,来时缭绕,去时无痕。
如今回到城市已半月有余,当再次被琐事烦扰时,只需闭眼回想华山之巅的云雾,那份在绝壁上学来的专注就会自然浮现。原来真正的平静从未远离,它一直藏在我们的呼吸里,等待某个高度将其唤醒。
华山给我的不是逃避现实的借口,而是面对现实的勇气。在那险峰之上,我学会的不仅是如何攀登,更是如何降落——降落到生活的最实处,带着山的高度,活出平的从容。









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