醉白池的秋意,是从池畔第一片梧桐叶开始的。当斑驳的金黄悄然爬上飞檐翘角,这座建于明代的江南园林便褪去夏日的青翠,换上了鎏金的华裳。池水如镜,倒映着五百年时光流转,深褐色的廊柱与金灿灿的银杏交织,仿佛董其昌笔下的水墨陡然着了色彩。
『园林无俗情,池馆有秋声』
穿过"十鹿九回头"石刻,踏着银杏叶铺就的金毯,碎金般的阳光穿过雕花漏窗,在青砖地上织就流动的锦缎。仰山堂前的枫叶似火,与池中残荷构成冷暖相宜的画卷;四面厅檐角的铜铃轻响,惊起竹丛间觅食的雀鸟,振翅时抖落的竹叶带着琥珀色的光晕。
池西的雪海堂前,三株百年银杏撑起金色穹顶。树影婆娑间,依稀可见当年文人墨客在此挥毫唱和,墨香与茶香早化作秋阳里飘浮的微尘。
碑刻画廊的《云间邦彦图》在秋色中更显沧桑,倪瓒的折带皴与赵孟頫的飞白笔法,在斑驳石碑上与飘落的黄叶共舞。抬头望见莲叶东南亭的楹联:"虚窗不碍疏还密,诘径何妨静以深",忽觉这园林的虚实之道,恰似秋日将谢未谢的残荷。
欧阳修《秋声赋》云:『其色惨淡,烟霏云敛;其容清明,天高日晶』
暮色渐浓时,池畔亮起仿古宫灯。暖黄的光晕漫过水榭,将池中倒影染成蜂蜜般的琥珀色。墙角晚开的木樨暗送幽香,与松风堂前新焙的龙井茶香缠绕,让杜牧"二十四桥明月夜"的意境,在金黄暮色里悄然复活。
待到月出东山,清辉洒在池面如碎银浮动。此时的醉白池褪去秋日盛装,显露出谢灵运山水诗般的清寂。四季轮回间,这方天地始终保持着中国文人骨子里的诗意——绚烂时不显张扬,萧瑟处自有风骨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