步入台北故宫博物院特展厅,鎏金舞马衔杯纹银壶在柔光下流淌着千年光泽,仿佛仍能听见盛唐宫廷的燕乐笙歌。本次「唐代文物展」汇集书画、陶瓷、金银器等百余件珍品,以「盛世风华」为主题,层层展开大唐的气象万千。三彩载乐骆驼俑上,胡人乐师怀抱琵琶,西域面孔与中原服饰交融,正是长安城「胡风汉韵」的缩影。展柜中《明皇幸蜀图》虽为宋代摹本,但青山绿水间帝王车马行的构图,仍传递出唐代山水画「青绿为质,金碧为纹」的富丽境界。
唐代金银器集草原文化之豪迈与中原技艺之精微,成为展览最夺目的篇章。狩猎纹高足银杯上,波斯风格的联珠纹环绕着唐人骑射场景,摩羯纹银盘则透出印度佛教东传的痕迹。策展人特别以「器以载道」单元,呈现何家村窖藏出土的鎏金鹦鹉纹提梁银罐——罐内曾发现炼丹药材,罐身却錾刻着西域鹦鹉与缠枝卷草,暗示着唐人将长生幻想与世俗享乐熔于一炉的生命态度。
「每件金银器都是跨国工匠协作的产物」,研究员指出,「粟特匠人带来捶揲技法,唐人则以细腻的錾刻赋予器物诗意,如银盒上衔花的鸿雁,实为『雁衔绶带』吉祥意象的变体」。
书画展区采用低照度保护光源,颜真卿《祭侄文稿》摹本与敦煌写经并列,墨色淋漓处可见唐人「法度与性情并举」的书写哲学。尤为珍贵的是传为韩幹的《照夜白图》复制品,画中御马绷紧的缰绳与膨胀的肌肉,恰似杜甫诗中「胡马大宛名,锋棱瘦骨成」的视觉注脚。而《宫乐图》中丰颊肥体的仕女围坐长案,琵琶横抱的演奏姿态,竟与今日南音遗存如出一辙。
越窑青瓷「类玉类冰」与邢窑白瓷「类银类雪」的并置,揭示唐代瓷业的地理格局。一件鲁山花釉羯鼓,黑褐斑釉泼洒于乳白底釉上,仿佛将长沙窑瓷器「北客南来买舶舟」的商贸盛况凝固其间。技术分析显示,部分三彩马琉璃釉中的钴料源自波斯,而绞胎陶瓷器表的大理石纹理,实为模仿西域进贡的玉石,印证了《通典》中「陶瓷效胡风」的记载。
展览尾声特别设置多媒体剧场,以数字技术重构《春莺啭》软舞,投影在曲面屏上的飞天与展厅实物形成古今对话。值得注意的是,多件展品源自民国时期南迁文物,如清宫旧藏《唐人宫乐图》曾经历战时西迁,其装裱留有多重题跋,本身已成为文物迁徙史的载体。策展团队表示:「希望观众不仅看到唐人的审美,更思考文化遗产在当代的活化意义。」
当参观者立于回廊,望着玻璃那侧笑涡深邃的唐三彩胡人俑,或许会想起王维「万国衣冠拜冕旒」的诗句——这些沉默的器物,正是一个伟大文明曾拥抱世界的证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