暮色浸透青石板时,檐角灯笼次第亮起。八百年的古街被勾出蜿蜒的轮廓,老墙缝里的苔藓在橘光中泛起绒边,酒旗斜斜挑破夜色,风过时有醪糟香。 红泥小火炉在转角明灭,「醉忘忧」的匾额被岁月磨得发亮。木门推开时带起铜铃轻响,门里门外泾渭分明——外头是游客的喧嚣,里头是微醺的银河。 老板娘用竹舀分装青梅酒,琥珀色的液体在粗陶杯里摇晃。曲尺柜台前散落着三五酒客:穿汉服的姑娘用银簪蘸酒写诗,墨迹在宣纸上晕染成星云;戴渔夫帽的背包客正往明信片摁邮戳,海风咸味混着酒气;角落里穿西装的男人把领带绕成三圈,醉眼盯着墙上的《将进酒》拓本。 醉汉拍桌而歌的刹那,酒柜里三百个陶瓮轻声应和。 子夜三刻,穿靛蓝布衣的老琴师推门而入。三弦琴响起的瞬间,梨花木酒架开始生长年轮。苏州评弹混着威士忌的泥煤香,唱词里藏着普罗斯旺的薰衣草与河西走廊的驼铃。 大学生模样的少年突然起身吟诵自己写的诗,尾音被掌声酿成蜜。来自青海的牧羊人掏出鹰骨笛,吹散的酒沫化作祁连山的雪,落在每个人肩头。 酒至酣时,墙上的世界地图开始流动。有人把车钥匙押给老板娘换最后一壶「长安梦」,说要徒步去西藏赎魂;摄影师往空酒杯里投掷硬币,赌下次能否拍到乞力马扎罗的猎户座。 打烊时分,老板娘将残酒泼向青石板街,月光下蒸腾的雾气里,隐约有千帆过境的影子。「杯中落过盛唐的月,也沉过汴梁的雪」
「醉乡路稳宜频到,此外不堪行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