穿过褪色的牌坊,青石板路的裂纹里嵌着几片暗褐色的梧桐叶。晨雾中浮动的油条香气与远处寺庙的钟声交织,檐角铜铃的震颤声里,旧书市在古街转角处铺展成蜿蜒的褶皱。
泛着铜绿的铁艺书架斜倚在斑驳墙根,蒙着细灰的玻璃柜中,《万有文库》的烫金字在晨光里若隐若现。一本1978年的人文杂志封面女郎仍在微笑,页缘的茶渍却已凝固成琥珀色的时光标本。
在《英汉大辞典》皮质封面下发现的银杏书签,叶脉里藏着某个深秋的校园往事。民国竖排本《唐宋词选》的眉批处,褪色钢笔字正与稼轩词句唱和,墨痕在宣纸上洇出朦胧的远山。
「扉页钤印『藏晖书屋』,原主应是懂书之人」
当指尖抚过五十年代影印的《芥子园画谱》,宣纸的纤维在阳光下忽然苏醒,石绿与赭石的色彩在纸页间流转,仿佛能听见当年画师研磨矿物颜料时的沙沙声。
戴圆框眼镜的老掌柜擦拭着黄铜镇纸,说起某册《吕氏春秋》曾辗转七位藏家
穿棉麻长衫的姑娘驻足在《营造法式》前,发梢垂落的茉莉香混入古籍的沉檀气息
中学生捧着缺页的《飞向人马座》,封面航天器图案倒映着手机屏幕的蓝光
在堆满《文史资料选辑》的角落,我触到某本县志里夹着的红双喜糖纸——1972年国庆特供的版本,玻璃糖纸上的喜鹊仍保持着展翅的姿势。
夕阳为书脊镀上金边时,老掌柜用牛皮纸包裹我选中的《陶庵梦忆》,麻绳缠绕出古朴的十字结。隔壁茶肆飘来评弹声,弦子说着《玉蜻蜓》的故事,而怀中旧书正在编织新的梦境。
归途经过文庙残碑,忽然读懂某页批注里的诗句:「蠹鱼三食神仙字,犹抱残编听雨眠」。古街的灯火次第亮起,那些未被买走的旧书,正在夜色中继续生长年轮。